“妖怪，还我师父来也！”熟悉《西游记》的朋友一看到这句话就知道孙悟空又在和妖怪叫阵了——
当听到“妖怪，吃俺老孙一棒！”的时候，大圣已经扬起金箍棒要打妖怪了。
唐僧师徒四人西行求经可谓历尽艰辛，据统计，有名有姓的妖怪他们就遇上了30次左右。其中有的妖怪实力够强、后台够硬，最后被神仙收走；有的妖怪则是多年修行毁于一旦，落得个被打死的下场。悟空师兄弟就是打死这些妖怪的主力，别看孙悟空一直被唐僧碎碎念不可杀生，但他棒下的亡魂一直是有增无减的。但如果细细想来，那些被打死的妖怪，有没有被冤枉的呢？对妖怪而言，什么叫冤枉？判断的标准是各妖怪的下场与其罪责是否对等，无罪而罚是冤枉，轻罪重罚也是冤枉。而《西游记》中妖怪的下场无非就这么几种：第一种，以黄袍怪、金（银）角大王、独角兕大王（青牛精）为代表的来自天上的神仙或宠物类妖怪，基本都被带回天上，意思意思惩罚一下；而且有意思的是，孙悟空在打妖怪之前常常会先报名号，再问妖怪名号，然后再动手，这说不定就是在通过名号打探对方出身，判断对方有没有后台。第二种下场，是以黑熊精、红孩儿为代表的野生妖怪，他们最后被招安，从此“高妖一等”：第三种，是以白骨精、蜘蛛精、蟒蛇精为代表的自生自灭类妖怪，他们没什么后台，神仙也看不上他们，结局基本就是被打死。第一种和第二种妖怪没啥可冤的。甚至其中有的妖怪作恶多端却轻拿轻放，读者或观众还要感慨一句被伤害的百姓实在太冤。能和“冤”字搭上边儿的大概只有第三种“被判了死刑”的妖怪，并且只有其中的一部分，毕竟被打死的妖怪也的确有罪有应得的，比如白骨夫人，三番两次想抓唐僧吃唐僧肉，孙悟空把她打死算自我防卫，就谈不上冤。可以说，那些抱着害人之心（想吃唐僧肉之类）的妖怪都不冤枉，虽然，这种妖怪占了很大一部分，但也还是有那么几个小可怜死得冤枉。小时候看电视剧时，觉得这三个道士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，活该被打，长大后细品才发现一个问题，这三位“大仙”到底做了什么坏事？欺负和尚吗？虎力、鹿力和羊力三妖的原形分别是黄毛虎、白毛角鹿和羚羊，他们修的是道士，供奉三清，修行小成后出现在车迟国，呼风唤雨解救了车迟国的旱灾危局，将和尚比了下去，大得民心，成为车迟国的国师。车迟国的统治者也因此“敬道灭僧”，认为和尚无用，降低他们的社会地位，把他们派给道士做苦力。可以发现，虎力、鹿力和羊力除了凭本事求到雨救了一国百姓之外，没做什么杀人越货的事。那唐僧师徒作为坚定的佛教拥趸，明显不这么认为。孙悟空安抚完五百“苦命和尚”之后，一言不合就把城门口的两个少年道士打死了。可两个小道士又做错了什么？和尚奴仆是国王赏赐的，道士的地位是三位师父求雨换来的。不过，小道士的死成为悟空与三妖正面矛盾的开始。孙悟空带着师弟们溜进道士的三清殿，推了三清像进茅坑，自己化成三清稳坐高台吃吃喝喝，还不忘整蛊三位虔诚的道教信徒。可孙悟空着实“滑不溜秋”，恰逢需再次求雨，三妖便只能在国王的要求下与悟空比求雨，输了之后气不过，又为了冤死的徒弟要求再次斗法，其实也算是情理之中。可无论是法术、人脉还是心眼儿，三妖都比不上孙悟空，失败成为必然，却着实罪不至死。毕竟若以功过评说，三妖护佑车迟国二十年，信仰虔诚，人类道士也称道他们，伤天害理的事没看出有做过。只因佛道立场不同且小有成果，导致国家“敬道灭僧”惹了悟空等人不满，就都落得个惨死的结局，实属冤枉！也不知没了三位国师庇护，唐僧一行人也离开后，车迟国的民众再要祈雨求神该怎么办。有的朋友可能奇怪，为什么要说荆棘岭的树精们冤？明明在电视剧中，他们只是被警告了，并没有被打死呀，这里是因为原著和电视剧存在差别，在原著中，这群妖怪被打死了，属于被“轻罪重罚”，可能电视剧也注意到了这一点，稍稍做了修改。荆棘岭树精算是《西游记》中少有的植物成精的妖怪，草木往往为万物底层，成精不易。这群妖怪包括十八公（松树精）、孤直公（柏树精）、凌空子（桧树精）、拂云叟（竹子精）、赤身鬼（枫树精）、杏仙（杏树精）和两女童（丹桂、腊梅精）。
他们在荆棘岭修行千百年，文化素养挺高，颇有得道仙人之风，居所就叫做“木仙庵”。除了最初天黑耍把戏扮作土地神将唐僧扣留，他们的其他行为都显示出这群妖怪没什么恶意，挺好说话甚至还想讨好唐僧。原著里，老树们用诗做自我介绍以及与唐僧正经论禅，从谈吐可以反映出他们是一群相当文雅的妖怪，听了唐僧论禅后“无边喜悦，一个个稽首皈依，躬身拜谢道：‘圣僧乃禅机之悟本也！’”可以发现，他们有获益之谢，应该也有点拍马之意。随后，他们又邀唐僧品茶吟诗，那场面仿佛是某个文人雅集的现场。不过唐僧还是清醒的，他还记得自己得赶紧回去，于是说道：“众仙老之诗，真个是吐凤喷珠，游夏莫赞。厚爱高情，感之极矣。但夜已深沉，三个小徒，不知在何处等我。意者弟子不能久留，敢此告回寻访，尤无穷之至爱也，望老仙指示归路。”以“众仙”称呼妖怪们，客套还不得罪妖，唐僧的求生欲还是相当强的，而且让人感觉他们在唐僧心里留下的形象也是不错的。几位老妖的回答也挺有意思：他们赶忙安慰唐僧，说能遇见圣僧是千载难逢的机会，现在虽然是深夜了，但天气很好，月明如昼，再聊聊吧，天亮了我们亲自送你过荆棘岭，到时候就见着徒弟啦。到这都很正经，对吧？有一种和朋友聊天聊上头舍不得告别的感觉，但是他们之后做的事暴露了私心，这群底层妖开始给杏仙做媒，想抱上圣僧的大腿。虽然杏仙又美又有才华，但唐僧一心取经哪想娶妻，顿时感觉被骗，求生欲也不顾了——“汝等皆是一类邪物，这般诱我！当时只以砥砺之言，谈玄谈道可也，如今怎么以美人局来骗害贫僧！是何道理！”（《西游记》六十四回）鬼使又道：“你这和尚，我们好言好语，你不听从，若是我们发起村野之性，还把你摄了去，教你和尚不得做，老婆不得娶，却不枉为人一世也？”（《西游记》六十四回）有趣的是，他们自己说起“村野之性”倒让人觉得是文明妖了。其实，他们最终也没发出“村野之性”，就和唐僧吵吵嚷嚷拉拉扯扯到天亮就放人了。从把唐僧带走品茶吟诗论禅，到给唐僧相亲，不愿意也没有强求，整个过程下来，他们都没有伤害唐僧的意思，教训一顿其实已经足够，就连唐僧自己也觉得罪不至死——三藏近前扯住道：“悟能，不可伤了他！他虽成了气候，却不曾伤我，我等找路去罢。”（《西游记》第六十四回）但孙悟空一句“恐日后成了大怪，害人不浅也”，让所有树妖丧命于猪八戒的钉耙之下，荆棘岭树妖惨遭灭门，造成了“过度砍伐”的局面，八戒钉耙之下的冤魂又添了几条。
怪只怪他们装神弄鬼过了头，假扮土地爷带走唐僧，本来没什么恶意都让人觉得用心险恶。黄狮精这一窝妖精，摆宴用的猪羊都要跟百姓花钱买，但因为老大偷了孙悟空三人陈列在玉华州城的神兵，被孙悟空找上门来赶尽杀绝。王子道：“神师此问，甚是有理。孤这州城之北，有一座豹头山，山中有一座虎口洞。往往人言洞内有仙，又言有虎狼，又言有妖怪。孤未曾访得端的，不知果是何物。”（《西游记》八十九回）这妖怪做得被人怀疑是神仙，可见他们大概不常作恶，甚至可能还帮助过那些说“洞内有仙”的人。这山里的巡山小妖准备猪羊肉时会用银子和小贩交换，洞内其他小妖见到外来的人类（沙僧假扮的商贩）、听到差了银两带人回家取钱的说法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，像是司空见惯一般，对人类也无明显恶意，唯独怕他们将宝贝的事外传，可见他们和人类是有不少往来的。再者，小妖们不随便杀人吃人，平时也没做过什么过头事，最后却被连坐，全洞妖怪跟着大王一起死得干干净净，连洞里的细软都被掏得一点不剩，结局实在惨不忍睹。
和黄狮精洞里的小妖们命运相似的，还有黄袍怪和宝象国公主的两个孩子。不过妖与人生的孩子不知该算妖还是人。总之，两个十岁左右的幼童因父母恩怨无辜丧命，谁不叹句冤呢？黄袍怪是天上二十八星宿中的奎木狼，思凡下界与宝象国公主成了亲，育有两子。这两个孩子怎么也想不到，耍着耍着自己就成了别人威胁父母的筹码，自己也因此失去生命。当时，孙悟空先抓了孩子威胁公主换回师弟，师弟被救子心切的公主放回来了，悟空却未将孩子还回去，而是准备用孩子继续算计其父。他们，还只是懵懂孩童，却因为是妖怪的孩子，被“掼做个肉饼”血肉模糊，都不必说罪不至死了，他们本就无罪，实在死得太冤。不论是无端被卷入佛道之争中无罪受罚、绑架唐僧聊天论禅被轻罪重罚，还是被无辜连坐一棒打死，《西游记》中妖怪的结局并非全是罪有应得，也有被冤枉的。他们在《西游记》中像是“妖性难驯”的代表，虽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，但又有点犯事的苗头。在佛教理论中，妖与邪相连，他们太容易走上歧途。其实，孙悟空的历练本身就是一个驯“妖性”的过程，他因有人引导规范，自可放任去历练，但其他无人引导的妖怪，若因放任而为恶人间，那可就是大罪过了。想来菩萨也并没有那么多的紧箍咒可以去规范每一个妖怪。这些妖怪的死，放在后人和旁观者看来，就只能叹句“冤枉”了。参考资料：
1、[明]吴承恩《西游记》，人民文学出版社，1980年。
2、成子豪《妖怪也能很文艺——浅析西游记中的另类妖怪》,《大众文艺》，2015年。
3、六铃使者《西游记中神仙和妖怪的区别》，《文苑(经典选读)》2012年。
4、《西游记中死了多少个妖怪》，《文苑(经典选读)》，2012年。
5、Juwen《西游记中最善良的妖怪》，《青年博览》，2009年。